《北美女人》专栏：行走的奇迹(31)-(35)
作者：素勤
（31）值得
2021年1月17日。终于捱过了四天沉沦的日子，从星期四开始，胃口爬回来了，生命力也开始复苏。反正当你很久没有听到我的消息，我就是成海底捞了。当我比母猪还高产时，那就代表我又复活了。
一旦有精力，我就开始搜索并研究文件，了解化疗与抑郁的关联。几年来一直与抑郁抗争的悦悦，听着我的诉说，问我：“你知道你所描述的都是典型的抑郁病征吧？” 我知道是的，以我心理学本科专业的微薄知识，再加上这四五年照顾有抑郁症的孩子的切身经验，我知道自己是深陷其中了。
终于找到可信的一些研究资料，提问化疗会否导致抑郁和焦虑。无可置疑，不少病人是会因癌症诊断本身还有化疗弄至身心疲惫的。其症状包括：
感到消沉和抑郁；
烦躁易怒；
对活动,社交失去兴趣；
睡眠习惯改变(失眠或嗜睡)；
失去对各样事情的动能；
倦怠；
感觉无望，无价值；
感觉生无可恋；
有轻生念头；
不安；
等…
而这些和抑郁症状是几乎重叠的。
我所述说的沉沦就是心理上经历着以上所有现象，而最让我自己害怕的是轻生的念头。不是我会刻意主动地伤害自己，但是会在脑子里尖叫，如果你有枪，就对准我开吧。如果你有一颗药能马上停止这种痛苦，就给我吧。我不要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什么都不值得我在这状态下苟活着了！
而我是一个天生乐观的人。我觉得出生时就中六合彩了，什么事情我都能乐呵呵的。就算有什么坎让我流着泪，我也可以靠着读书，依靠着亲友大步跨过去的。
虽然我之前在化疗阶段会经历情绪抑郁的低谷期，但是过几天我稍事休息，总能得到舒缓。但是现在化疗后沉沦的一整周我是没有任何释放舒缓的。那些念头，那种不安，不知道是从哪里来，安放在我脑子里，让我无所适从。那才是最让我害怕的。
研究报告继续说，癌症或治疗可能会启动免疫系统去产生炎症因子。炎症因子是一种化学传递分子，由免疫系统产出，显示炎症状态的增减。它们同时能进入脑部影响脑神经传输和化学成分释放。它们的出现能导致抑郁，焦虑，倦怠，记忆力减退，无法聚精会神等。
所以我的症状如果不是抗过敏药的影响，那很可能就是化疗的一个副作用。我是会坚持完成最后两轮化疗的，我也会向医生反映，看有否可以舒缓的方法。毕竟每个病人对药物反应都不同。如果我不向医生反馈，他怎么会知道？
有了这样的经历，我好象知道了那恒久问题的答案。我是谁？我是那波纹不动的清澈湖面，是无尘的镜子，是那颗清静无染，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初心。当那颗初心不被蒙尘蒙蔽，就可以宠辱不惊，闲庭信步。
可幸我被化学分子入侵脑子也只是暂时的事，有缓解的事。可幸的是那颗初心总在涌动，让我一早醒来就想着要吃什么，每天都高兴地冒着泡，想要干这干那的，只要能吃喝拉撒就高枕无忧。
因为有了这样痛苦的经历，我切身处地理解了悦悦的痛苦。毕竟我只是短时期受影响，而他是长期挣扎的。现在我明白他为什么有时候会流着泪说没有动力上课，无法集中精神。我那几天不想工作，不能工作，连取消工作的力气都没有。我懂他的疼了。
我也理解了不少同事分享过每年这季节都觉得很难受了。他们经历的是季节性抑郁，那阴暗多雨的西雅图冬天是能让人有被压碎，永远走不出漫长的一天的无望的。
现在变成悦悦照顾我了。他会每天问候我感觉怎么样了，然后说：“你不能只是在家里乱转，或者躺一天无所事事。你要抗拒那种倦怠，逼自己做一些积极的事，慢慢你就会觉得有些舒缓的。我也是这样过来的。”然后他就问我能不能开车，拉着我上街，买好吃的。
周五我觉得好多了，几乎正常了，胃口攀升了，初心跳动了，那股生命力又涌动了。扬扬，悦悦，小安在车里抱着一大堆美食欢笑着。我现在爱谁就会对他们说，不错过感动的一刻。我说：“我的孩子们，你们让我太快乐了，你们让我觉得活着是很值得的!”
小安说：“哦，妈妈，你也让我很快乐，你让我觉得活着的每一天都很值得。”
（32）那黑暗的地方
2021年1月31日。翻看日记，还是感恩当时记录了，现在可以回放。有些甜蜜的时光，如果不是当时按了记录快门，会就此忘记了。
因为记录了，才记得当时心情还是那么放松，积极。才懂得为有那么贴心的孩子安慰。才为了能挣脱婚姻身份的捆绑而觉得自由。
不觉间，已是2021年1月末，化疗11次已过去。感觉之前8次都是很容易的。其实未必如此。因为当时身在其中，没有在日记记录，所以云淡风轻了。后面那3次绝对是困难的。
我被打入了一个黑暗的地方，并不全是体能上的痛苦或累。我没穿没烂的，但心灵上，我感到一片冰冷和空洞。我不能安静下来歇息，总觉得心无处安放，在折腾着，不能，不想，不知道怎么坐下来，看书，做饭，看喜剧或躺下休息。我像一只困兽一样在屋子里打转，一天是那么的漫长。
之前我的化疗副作用都有药物可缓解。如心猛跳，继后如被锤打至扁，又慢慢膨胀充盈，直至被再次锤扁。比如便秘至要用手套帮自己解决，还要灌肠。比如止吐药，居然是引起便秘的元凶。护士长换了一个药，还让我吃Miralax软便药，把这大难题解决了。有时就需要不断投诉反馈，别人才知道怎么帮助你。
但这次的心理低谷还没有缓解。金医生没有给予我需要的药物。天啊！要不给我安眠药让我能把漫长的时间睡过去；要不就给我happy pill，让我不至于陷入低谷吧？他们建议的心理咨询也未必能及时帮到我。
在我需要帮助时，在我堕入黑暗时，我觉得很孤独无助，但又没有动力，没有气力，没有欲望，甚至是感觉到我无力去找任何人倾诉。我甚至不想要和外界接触。我连走过旧屋。知道Anna和Andrea在，而我是多爱她们，我也没有进去，没有打招呼，没有要拥抱和接受扬扬教皇式的前额亲吻。
我一直在想如何迎接第12次化疗。我感觉自己没有准备好第12次。我想提这些要求：要不1）把其中那种需要Benadryl让我不流鼻血的药免掉；2）要不让我多休息一到两周？3）要不直接把第12次化疗免掉？这周四我就去跟金医生反应，实在太难忍受了！
我甚至想过开车到宠物店找一条毒蛇，把我的手伸进笼子里。没有告别，没有感伤，没有抢救，就这样干脆利落地了结掉。够糟糕了吧？我一定要告诉他，找个折衷的方法。连金医生都说一般化疗副作用没有那么极端的，但他也否认化疗会对脑神经分泌有影响。
现在，悦悦说想出去和朋友玩，我给他开车送去。我需要有体力去和孩子们一起玩耍，照顾悦悦的饮食。一颗慈母的心呐！
（33）感恩有你
2021年1月31日。又过了好长一段黑暗的日子，从第十一次化疗熬出了只剩微薄发量的头。还是没有胃口，那就等于还没有生命力，也没有母猪般高产的力。上两次化疗到这时候已经打包着各种美食犒赏自己了，恢复期真是越来越漫长。这周四就是第12次，最后一次化疗。我已经打好腹稿怎么跟金医生求情，要不减药量，要不让我多休一两周。
今天看完好友转发的系统医学理论，更证实我的信念。身体是有自愈纠错能力的，化疗只是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我自己做出很多其他努力去修正，修补，维护，加强我自身的免疫力系统。但是如果化疗把我击得太沉，我的自救就有困难了。我得至少如实反馈，争取帮助，期待缓解。
这两周里如常地收到不少问候和鼓励。其中包括深圳实验学校高中同学许美女手抄的“心经”。字美人更美。里面还附上一众失散了三十年的同学们的祈福和签字。
虽然我因为懒惰，不愿意在微信里爬楼而一早悄悄退出了中学群，现在也还没有精力归队，大家还是原谅了我，照样爱我。点点滴滴的心意我都收到了，就不细数了。爱你们的。
在最黑暗的几天，我坐卧不安，一颗沉寂的心无处安放。想起不若手抄“心经”，以谋杀一些时间吧。好多天我都在家里如困兽般慢速游走，连坐下来看喜剧片这种不动脑子的事，我都要中场休息几次，还要边骑单车或边前后走动才能看下去。
那下午我逼着自己坐下来，开始用左手抄写。练习用左手写字一段时间了，现代人写字的机会本来就不多，所以练来练去，只能说习惯了逼自己用左手写不等使的东西。
咦？可能是因为要启动不常用的脑子专区，我竟然找到了一些平静，能耐住性子，跨了二郎腿抄写了一遍。我边抄写边理解。最感人的还是同学们的祈福和签名。当然签名我是胡猜的，如果张冠李戴了，请指正包含。
抄完一遍，又逼迫自己再抄一遍。竟然成功谋杀了一个半小时。终于熬到傍晚6点!
心里一片温暖，期待着和同学们在鹏城再续三十年前的情谊啊。
除了发明抄“心经”，我还发明了抄歌词学唱歌。每天我都在家中困兽斗。要想想每一天我已经安排了晚上十个小时在床上，白天还躺下三次，每次一个小时左右放松休息，那还剩下几乎十二个小时。而我根本没有动力，精力，能力去开会，阅读，写作。这漫长的时间只有在沉寂里消磨，然后保证自己吃喝和运动。
这慢速游走几乎是慢速走动冥想，我听着音乐，一直跟自己说 let go, let go。后来还发明了走楼梯，在家里的十四级楼梯上下来回地慢走。想象是单腿负重运动。左右腿单独站立片刻承受103磅的体重。
说起体重就心伤，从高值112掉回103磅了。才极其深刻地理解“保重”的含义。平生第一次为减磅而伤心。就等胃口回来补上去。
音乐单主要是我虔诚慈爱的妹妹提供的。每次听这些歌我都感受着她的爱。每天她还给我发奖状，常为我点点的不舒服祷告赐福。
我选的第一首学唱的歌也是她分享的。这左手写的英文就是别扭, 但是也帮助了我消磨时光。歌词更让人振奋。“You Raise Me Up, 你抚育了我”，让我一再想起父母的恩典。歌词里提到“是你养育了我，使我能踏上众山之巅，能跨越狂风暴雨的海洋。”
而我爬过最险的山是华山。一下子又回到18岁时跟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同行往成都和西安的火车游。是我的爸爸妈妈养育了我，使我站上了人生之巅。
感谢妹妹的分享，带回那么多爱的回忆。
（34）活拧巴的心
2021年2月2日。惊讶地收到了同事小周发给我信息。我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她是谁。是会计部的一位脸圆圆，眼睛大大，总是笑眯眯的年轻妈妈。嫁的也是白人，生了两个儿子，和父母一起住了一会儿，好像也和家公家婆住了一会儿。
那时候，我们一起等单轨电车，总是聊孩子，聊先生，聊家务，好有趣的。后来会计部没有职位留她，她就在其他部门找到临时工作了。现在又收到她的消息，证明她工作稳定了，还在市政府，真好！
她给我发了两个心法抗癌的视频，都非常有用，有道理，有启发！
题目是“抗癌心法：人生转机--癌症身心疗法“,讲者是许添盛医师。许医师是台湾人，视频里用了不少闽南话，我只能连蒙带猜，但大部分尤其是第二个视频是讲普通话，听得明明白白的。
视频大概的意思是，癌症是因为你的心跟身体拧巴了。比如有些人是一直活在别人的期望中；有些人强求一切完美；有些人想呈现小公主的面貌，但心里并不认同这角色；有些人是很叛逆的，但强装顺从，把很多委屈压抑了；有些人是为了承担父母辈的期望；有些人是为了给子女提供物质生活，忘记了给予他们时间和爱。
我对照着自己的内心反刍后，认真地总结了一下。其中有几点特别触动我的，
1）视频里有多个例子阐述极度重症癌末患者转危为安，主要是依靠了赛斯心法，直面自己的内心。把患病的心先断症了，对症下药，给予自己选择，把心调顺了，病就好了。
2）很多人外表很柔顺，内心其实很叛逆；有些人外表很叛逆内心却是很顺从的。所以很多人过着矛盾，双面的人生，在这过程里有很多压抑，扭曲，虚假。他们的生活只是为了维持一个貌似平和的局面，。压抑太久就成病了。
3）癌症多发在好人身上。因为好人、善良的人有癌症性格。习惯顺从柔顺，委曲求全，牺牲小我，结果委屈成病了。
4）抗癌赛斯心法是灵性的成长过程。灵性不成长，癌细胞就继续长。灵性长了，癌细胞就不长了。
5）改变你的思维，成为那个不一样的你，那个你一直想成为的你。超越你自己，去相信，去考虑你过去不曾相信考虑的可能，去认识不一样的朋友，交往和你不一样的人，拥有不同的想法。相信所有人都爱你，你也爱所有的人，从而创造不一样的实相。改变实相，改变你的生命，你的健康。
6）每个人的身体都有自我疗愈纠错的能力。你所分泌的肾上腺胆固醇激素比外面注射的激素有效几十倍到几百倍，而且没有副作用。想方法找到合适你的心法练习，然后分泌多点好激素。就好了！
7）不是建议你不要接受医生治疗，而是要面对你的心灵，取得灵性成长才是长治久安。可以依靠医生做检查护理，但是不只依靠化疗、放疗、手术，而是以心法为重点，先治愈心。
8）不要担心怎么影响说服别人，当你自己运用心法活出最好、最快乐的自己，身边的人自然就看到跟随。
9）不代表不能离婚，离婚也是一个选项。当你观照完内心后再决定离婚是一个选项，那么你拥有了这项选择的能力。你可以选或不选，拥有选项是重点。
10）不要觉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把情绪抒发出来，把感觉理顺，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因为你坦诚的面对，释放那些虚假和委屈了。
这些我都似乎知道，也绝对相信的。但我的内心深处拧巴的地方在哪儿？后来我想到了，也跟悦悦分享了。
我原来认为是我的愤怒，我对婚姻的失望，对John的不满引起我的病症的。
今天我想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过去两年，看着悦悦被抑郁折磨，听着他每次我早上挖他起床上课，都说不要活了，一切都没有意义，我的心就无尽的悲凉。心想他不要活，我也不活了，这样活着太痛苦了，不值得。
后来是一方面他慢慢好转些，放缓了。我们搬出来了，他好像好一些了。另一方面是我跟自己说，不能这样想。他的生命是他的生命，我有我的生命，生活。我不能主宰，也不能操纵他的生活。我做到最好就是了，不能给自已揽太多的责任。
另一个因素就是John对我的言语暴力使我觉得太痛苦，不想活成这个样子了。所以也一度消沉，失去生命力。到后来想，我不能以他的错来惩罚我自己，尤其是糟蹋我宝贵的生命啊！
再想我的郁闷和愤怒，也是很真实的感觉。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得过浪漫温存的爱,但这也不是事实。事实上，每一段关系里，对方都以最好的方式爱我了。就算是John，我觉得他不爱我，但我心里知道，他一直都爱我，仰慕我，相信我。他赞美我的智慧、个性、为人,善良，希望孩子们像我。他一直想亲近我，贴近我的。
是我不爱他，抗拒他，拒绝他，伤害了他。所以这个想法与事实是相反的。我知道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害，所以我有很多内疚，自责。
但是我现在知道了。我在内心求对自己，求他对我，还有我对他的原谅。我知道一直以来我有意无意伤害过他，也被他伤害过。我都恳请彼此的原谅了。
另一方面，我是不会回到过去了。因为对我来说他的确有很多东西我不能接受了，所以我也忠于我的感觉，底线。他也不是有意要做个坏人，他只是情商有时只有五岁。但我已经太累了，不能再当保姆了。
所以，我的心啊！请你放下郁闷，放下自责，放下愤怒。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爱我，非常爱我，而我也爱很多人，动物、花草、树木。知道我是个善良的人，但也需要对自己诚实，对自己善良，对自己好，然后才有能力帮助更多的人。
还有一点，就是我老想去成为一个有影响力的人，结果这些年承受体验了不少人间的苦痛，比如：患抑郁的孩子，暴躁的老公，健康出了两次大问题，婚姻不和谐，与亲人长别离，等。我还是情愿活得平淡无味一点了。但是人生不随我，我只能一天一天面对，。而这些苦痛只是人类共同承受苦难的一些表征。比我难的人多的去了，我还是不要有病呻吟了。准备睡了！
后来回想，这次反思对我的治愈至关重要。“病，就是心和身体没有顺在一起，活拧巴了。心藏神，神为心之主。病就是老天让你领悟身心合一这一天道的机会。领悟到了，就能渡劫了。“这个对疾病的诠释让我深以为然，大有醍醐灌顶之感。
是我把这感悟抄写并贴在显眼处，一直提醒着自己。
（35）要签合同？
2021年2月4日。感觉昨晚一宿都好像没睡，脑子里一直想着今天化疗见医生，该如何为自己争取。什么样才是最好的安排？我怕化疗，但是又怕不继续化疗会错失了机会。想休息长一些，又怕回头，还是要挂着化疗泵象挂着那等待落下的靴子。怕跟金医生说，他又像上次那样打发我，鼓励我继续化疗。然后我这种好人性格，可能就会咬牙说好。否则，亲人们都会失望。
想来想去都没有好出路，结果一大早心就慌张。人一直觉得冰冻，颤抖。跟钰说我害怕，我真的是害怕，不懂怎么解释那种心里发冷的感觉。跟John一路都没说话，太低落了，太恐慌了。
到了医院时间还早，我又开始踱步，坐立不安。护士照样给我验血、验尿，接好泵帮准备化疗。我告诉她我害怕，她也不懂，如果碰到护士Elaine，可能又会说服我一定要坚持了。
金医生的护士Nancy叫我了，我低落得招呼都没打好。一开口就跟她说，我很害怕，我希望不要做这第12次化疗了。她一脸的关心，安慰同情着我。说我体重又下降了，而且我的血压第一次是138，第二次是148，越来越不像话。但她说，可能是其中一种化疗药的影响。而根据我陈述的心情她对这个高血压读数也不觉得意外。
我说心理治疗师还没有联系我，而且我并不觉得一个心理治疗师能帮我什么忙。她鼓励我跟金医生说，因为金医生是一个可以商量的人。过往，他有为病人变通过。我觉得有希望了，她让我等着。
没几分钟，金医生就神色凝重地进来了。捏着我的肩膀关心地问我有多糟糕。我告诉他，我想过到宠物店找蟒蛇给它咬一口，他说大蟒蛇只会缠死人。我说反正是我的幻想，开车时也有想过越线，一了百了。他很是担心，说今天不做化疗了，两周后继续做CT/MRI，不改日期。
他打电话跟团队商量，一开始他们拒绝了，但是他打了几个电话，就搞妥了。他说CT当天他就会跟我一起分析结果，我们再决定后面是否需要再做一两次化疗。化疗不可能拖延六个月，但是可以多给几周我休息，又或者我不需要再做化疗了。
这简直是最好的安排了。今天没有化疗，我继续休息。CT，MRI不需要延迟或重新安排。依据结果，我可能不需要再化疗，其他程序再说，这是我不曾想到的好结果啊！
金医生还说我应该见Palliative Care舒缓治疗，开抗抑郁药，也许需要吃两周才有效果。他让我等着。然后他跑出去，几下就给我安排好明天回来看palliative care，开药.
护士Nancy说她吃抗抑郁药30年了，儿子也在吃。我说有用吗？她说如果不是这药，她早不在了。一开始吃可能怪怪的，但忍受一下，习惯了剂量后，就好了。
金医生又跑回来跟我很严肃的说：“好了，不化疗，现在帮你把泵管拆下来。但是你明天要回来开药。还有，我需要你和我签个合同。”
我想完了，他是不是要我答应他再做一两次化疗，结果大大出乎意料了！细节我记不清了。他的大意是：“我需要你承诺我，你不会做自我伤害的行为。无论如何，你都不会采取过激行为去终止生命。你会寻求帮助，你会两周后回来做检查。你可否承诺我你不会伤害自己？”我心里一片感动，看着他和Nancy，对我的悲悯、慈爱、真关心、大爱心，都超越了我对医生护士的期望。
我说：“我承诺。我会爱惜自己，我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我会寻求帮助。”
微信视频那边，钰一直在擦眼泪。泪珠一颗颗打在我的心上。我可怜的妹妹，山长水远的知道我孤寂，有这样的想法，也无法在身边看着我，宽慰我。知道我的先生不能怎样帮助我，她也爱莫能助。知道我没有胃口，掉肉了，还要照顾悦悦，她也不能实质上的做什么，这种疾病对亲人的折磨够痛苦的。她也听到我的承诺了。
承诺了！我希望这抑郁能得到医治，得到缓解。我爱我的妈妈、妹妹、弟弟，我的两个孩子。如果我伤害自己，他们会是无限哀痛的。我不能做那样的行为，晚安！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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