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女人》专栏:行走的奇迹(26)-(30)
作者:素勤
(26)宁 静
2020年12月22日。好一会儿没有更新了,朋友们都很关心。我好好的。搬进隔壁的新居,开始煮食,就不用两边跑了。大部分时间,只是我和悦悦在诺大的屋子里。他在楼上玩animal crossing game动物森友会游戏,他说那让他很放松治愈的。我就在楼下边办公,边烹调,边听音乐放松。
一开始的一两天好安静啊,有点不习惯。后来习惯了,就把心安放在宁静里了。回想过去16年,小屋子里四个人,七只猫,每天都有不同的声响,好象有做不完的家务。心总是静不下来,一会儿跳起来扫一下尘,一会儿又忍不住把那脏乱整理一下。现在只有两个人,家务巨减,生活一下子简单了好多。在宁静里,我爱睡就睡,爱看书就一下入定了。
一边迷上了蔡志忠,重新看他笔下的庄子,一边翻读“西藏生死书”。都是主张简化生活,从管好“吃,拉,睡”里体味人生真谛。从不断的思考,看着思绪飞扬,到把想法一个个放跑,让心静如一杯清水。我因此没有那么多乱跑的思绪兹扰众人了。
面临一个重大疾病,从开始的慌乱,到现在的接受与沉着,于我的治愈是很有帮助的。我明白了每一天都是在向死而生的过程中,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来得早一点?人生就是不断死亡和更换的过程,细胞更替,情景变换,亲友聚散,我已经经历了几个不同的人生。
那个在顺德长大的孩子是一生;那个在实验中学,深圳大学,安达信审计所成熟的青年是一生;那个在美国重新开始生根,养育了一个家庭的妈妈是一生。年近半百,我又带着好奇,喜悦,宁静的心开始灵性的一生。
圣诞节来临之际,悦悦列了一张自己想要的礼物清单。同时他也想要给流浪者送寒衣。一开始他打算送出20件寒衣。我建议他从5件开始,然后再调整。他同意了。于是我便陪着他到二手店挑了五件温暖松软的超大尺寸罩衣。
他再给配了个大环保购物袋,里面装瓶水。全部费用由他的储蓄支出。我说你不心疼吗?他说:“我才不管咧,那么冷,他们需要衣服,他们比我更需要那些钱。”
昨天冬至,黑夜最漫长的一天,从早上豪雨,到下午毫无预告地下起小雪,今早却是金灿灿的阳光四射。
陪着他坐轻轨到了市中心先锋广场最多流浪者聚集的地方。他说:“妈妈,你确定你不会有危险吗?那些地方的卫生和感染机率都对你有威胁的哦。”
我说那我就在车站等你,可以吗?他就自己出发了,说太重了,先拿三袋。
我在隧道车站里等着,越坐越冷,尤其是屁股感觉越来越冻,真的是坐冷板凳了。我想这么冷的天,露宿街头是什么滋味?毕竟我是有家可以回的,我口袋里有信用卡可以买热腾腾的食物,我还有我爱的人等待我回家。
等了好久终于看到悦悦瘦弱的身影。他又建议再坐两站到CapitalHill去送出剩下的两件衣服。我陪着他走了好久,惊讶着在凛冽的风中,那些平时到处可见,总是被众人闪躲的流浪者在这刻却是那么难遇到。最终我们俩都饿了,累了,还剩下一件没送出。
悦悦一直向我道歉,让我陪他走了那么久。我其实明白他的心思的。这国会山地区在一个月前聚集了很多无政府主义者抗议警察暴力,成立了自治区。悦悦两次来这里支持他们,站到了最前面,带上了医疗物资,给那些让催泪弹伤到的人洗伤口。他有他相信的正义,他有他鄙视的暴力。今天在一切平静后他希望能和我分享,我就平静地陪伴着。
最终我们提着那最后一件大衣,跑到了唐人街。他要了一个烧鸭饭盒,我要了个鳗鱼饭,两人在公园的冷板凳上美美地饱餐了一顿。打道回府,我马上趴下美美地睡了一个小时。
我的孩子,他纵有各种问题和困难,却在这年纪就知道丰盛有意义的一生并不是来自对金钱和财富的聚敛,而是在于奉献,服务,付出。
睡醒,吃好了,就在健身单车上分享了这些没有放跑的思绪。一看,骑了56分钟,我满身微汗,从头壳到脚板。
(27)度日如年
2021年1月1日。这段时间好安静。因为平安夜那天是我化疗的日子,一下子就昏睡了三天。医生为了防止我对其中一种化疗药再过敏,坚持让我输液打进Benadryl,一种常见的抗过敏药。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这种抗过敏药,因为它一下就可以把我搞得昏昏沉沉的。记得有一次我误服夜用感冒药,是带镇静作用那种。我晕还可以,最难受是那麻木感,象在云里雾里,又感觉自己是只皮厚如墙的大象,于是我拼命掐自己以找回知觉感觉。我从此特别小心挑感冒药。
可医生坚持要用这药。我想我上次都熬过来了,我就坚持一下吧。结果昏睡三天拆泵后,之后的两天才是最难受的。其他的副作用就省去500字了,都是可控制可忍受的。
一种新的不适感不知道是从哪里跑来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我的心无处安放。心里有种很难受,说不出来的感觉,让我的心很焦躁,郁闷,不安。以往我所有喜欢的事情,如看书,写作,烹调都完全没有动力,也没有能力完成了。看电影和听音乐也让我很烦躁不安,如坐针毡。连我最擅长的睡觉也背叛了我,让我翻来覆去的每小时醒一次。
冥想放松也没有动力,我只有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来回走动,尝试抚慰不安宁的心。时间过得好慢,度每分钟如年。真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思。
有点觉得自己小题大作了,我又没穿没烂的,但正正是那种隐隐的不适就把我的生命力灭了。第三天还是很难受,好不容易才熬到下午两点。趁着外面还挂着少有的阳光,我决定要开车寻找华盛顿湖,晒一下太阳,谋杀一下时间。John说不去,我乐呵呵地自己出门,战战兢兢地按着GPS,开过林荫羊肠小道,30分钟后找到了漂亮的湖。可惜太阳已经开始西下了。拿出本想在湖边嗑一下的南乳花生,结果没带剪刀,打不开袋子,用钥匙也搓不穿。罢了,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还发现了另外两个漂亮的公园,可惜后来错过了一个路口。继续开又迷了路,开了50个街口还没认得归路,只好回头。一直叮嘱自己小心开,别碰撞,人车完整回家就是胜利了。
回到家才四点半!这样漫长的日子怎么过?!我欲哭无泪,审视着我不开怀的心,才懂得最舒畅的时候是有颗安定的心。
如果心能安下来,我就能得到平静,安宁。我就有动力和能力做所有的事情。或者不做任何事情,也一样高兴。一颗安宁的心就是我的生命力。
我终于在这曲折的过程里隐约明白到悦悦所描述的抑郁,麻木,迷惘,无生趣,才明白到失眠,夜不能寐的纠结;才明白到不管有人还是无人的寂寞,绝望。我讨厌这种感觉。
好在,拆泵后的第四天慢慢活过来了。心苏醒了,找到安放的位置了,生命力又一点点萌发了,把食欲叫回来了。经此一役,我还是跟医生投诉一下。我好害怕。
我当然不能报忧不报喜。这次化疗前我是做了CT的,以检查过去那八次的化疗进展。好在我勤快地问技师能不能把结果寄我家中,结果第二天就收到结果了!
肝脏肿块:七月份1.5x1.2cm;十月份1.3x0.9cm;现在是0.7x0.5cm。那是缩小了80%!
之前的淋巴肿块:七月份:1.0cm;十月份:0.6cm;现在0.4cm。没有发现新的淋巴肿块。
直肠肿瘤:之前在MRI显示的肥厚块状不再可见。
不再可见?!我高兴得几乎没有睡着。但是“不再可见“是啥意思?
第二天见到金医生,他说不再可见就是不再可见。CT看不到,但不代表消失了,只是不同的测试方式,看不到了。等做完12次化疗后再做CT加MRI看看。到时候休息六周,等化疗药的作用消停一下,再决定放疗和手术。
金医生说:“我非常高兴,你做得非常好!”我也非常高兴,毕竟化疗药发生作用了!受的苦也值了。
(28)哪里找来这么好的医生?
2021年1月2日。今天又见到我最喜欢的台湾护士爱玲Elaine。她帮我抽血接管。我跟她吐槽了化疗的辛苦,说我当初如何地不想做化疗。
她停下了手里的活,很严肃地对我说:“你这样想不对!一定要做化疗。很多人以为手术切割掉就完事了。癌症很狡猾的,可能已经在血液里,跑到其他地方了。化疗药可以通到身体每个部位围剿癌细胞。是最彻底的。等它把受影响范围缩小了,那时候手术就少一些创伤。”
她还说:“你知道吗,你的医生是最好的医生。他在我们医院是被评选为最好的。而且他在全华盛顿州也是最好的。你看的是瑞典医院肛肠专科的医生,最好的医生都在我们医院,而金医生是精于这一个癌种的。其他医生可能还管其他癌种,就比较宽,他钻得比较深。西雅图癌症联盟也不错,但是他们接的量很大,就得采取规模管理,医生统一治疗,然后护士执行。“
她接着说:”而这里金医生是亲力亲为的。上次你胶布过敏,我处理后不放心,马上跑去找他,他就马上跟我跑出来找你观察调整。其他医生只会点个头,打个电话。金医生不是,他会马上亲自查看。他很负责的。你幸运了,怎么找到金医生的?”
我说:“我在谷歌上自己查自己挑的。看评语,看经验,而我其实是在五个好医生里挣扎挑选了好一会儿,到最后一分钟才依直觉下的决定。看来真是幸运了。”
很抱歉我因为被化疗折磨,耽搁了这么久才分享这好消息。
好消息还包括悦悦启动了新厨房又焗了健康姜饼给我当化疗安慰甜品。
还有新年夜我也无心烹调。倒是扬扬找到一个羊肉包食谱,为我们炮制了很西安风味的晚宴。从羊肉馅到发起的面包都是她自己做的。还拉了面条。
她从下午四点半弄到晚上九点半。我肚子都饿扁了。但是有女儿做饭,我就乖乖躺在沙发上等吃了。结果!好辣!
看来咱广东人还是太弱了,受不了花椒,胡椒,红辣椒粉加起来的侵袭。她说还是找了不辣的菜谱,结果途中那胡椒的蒸发,把他们父女俩呛出了屋外。
无论如何,我的心又能感受这些快乐了。还能边记录这些点滴,边骑单车。一不小心又骑了一个小时。
愿大家都身体健康,有一颗平安喜乐的心。
很奇怪地,在我的微信和Word文档中,治疗记录从这篇之后,从2021年1月2日直至2022年3月23日,只有一片空白!那是一年零两个月啊!
这期间的14个月里,因为缺少了这些故事记录,在我心底里形成了一个黑洞,那黑洞淹没了很多不再记得的苦恼,也吞噬了我肯定感受过的美好。
现在回想起来,手机好像被严重摔坏,我来不及把分享过的故事保存下来。虽然后来找到一位墨西哥裔高技能IT帅哥帮忙,但是始终回天乏术。那些存在微信里的故事从此人间蒸发了。
我好难过呀!好像是失去了自己的孩子。那些都是我无比珍惜的记忆和感受啊。之前所分享的那些故事,如果不是当时候我能即时记录,及时分享,妥善保存,我怎么可能回忆起那么多细节,感受回那些感动?
我记得当时在巨痛后终于接受了这段记录/记忆永久失去时的心碎,转而平静。因为生活就这样呈现我面前了,我努力挽回想去补救无效,除了接受,我还能怎么样?想到这里,我就笑了,放下了。
幸运的是,那段失去记录的时间刚好是我开始把日记本当树洞的时间。我因为化疗堕入了抑郁的深渊,开始把主力倾吐对象转投私人日记了。
而在2025年春节期间,我在整理这些文稿时,发生了一个奇迹般的经历,我居然把那14个月失去的记录基本还原回来了。这些都得益于钰,我最亲爱的妹妹的帮忙。而她说那是因为她收到圣灵的提示了。那是另一个奇迹故事了。
(29)三座大山
2021年1月3日。我妹妹说:“我们就算有困难,或者困难再大,都比不上勤勤的困难。难为你了。”
我想了一晚,这些也只能和最亲的人分享了。也许十年后,我能回看,然后说,都过去了,那些困难算什么。
我在美国的生活,老妈,老弟,老妹,四姨还有我几个好朋友都来见证过。离开的时候他们都有复杂的心情,既替我感到幸福,也替我感到心疼,都觉得我是苦中作乐的。而我一直抗议,一直告诉大家我过得很好,过得很快乐,有两个可爱的孩子,有个爱我的先生,有份稳定开心的工作,有各种健康的爱好。生活中的一些磕磕碰碰算什么?
而我也是一直这么想,这么告诉自己的。直到不知道哪一天,那些磕磕碰碰变得很庞大,不可以再扭过头去了,困难是那么真实的摆在眼前。
那大概是从悦悦心理患病开始。那是在他小学三四年级开始的,他现在八年级,那都有五年了。回首才知道挣扎了那么久。只记得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家的日历都是填满各种医生约诊的,大部分是悦悦和扬扬的心理咨询,后来还有我和John一起出席的家庭咨询,后加上我们俩的婚姻咨询。然后是家庭医生,儿科医生一大堆的事。这些美国人怎么这么多事,有一两年我们一家平均每周要看两到四次医生,真把我累坏了。
我突然想起了三座大山,我的大山就是老John,悦悦,和癌症。老John我可以逃避,悦悦我可以放下,包容。癌症呢?我只能接受和面对。有时候我想老John和悦悦比癌症更难应付,不过话说回来,癌症是我控制以外的威胁了。
搬出来我真是轻松多了,这跟悦悦的精神放松和整个状态好转是很有关系的。这也跟我不再需要面对老John的负面情绪影响有莫大的关系。我们母子一人一层楼,大部分时间都是各自爱睡觉就睡觉,爱干啥就干啥。屋子里经常是安静得悦悦手机在楼上短信震动我都听得到。在没有化疗摧残下,我的心能安稳时,我得到了绝对珍贵的宁静。真的是要感恩老弟和爸妈的这份厚礼。
每天我还是安排起码过去看看John一下,拍拍猫,亲亲扬扬。见到John我也总是给他一个拥抱,问候他睡得好不好,感觉怎么样。他还是照常地投诉各种不适,然后就开始说谈政治,骂警察,不停地说话,也不需要我回应,不管我爱不爱听。说得兴起,又打开门抽烟。我只能抓紧机会逃跑,然后后悔我干嘛要来看他。
昨天他问起悦悦的近况,说悦悦这几周大概只跟他相遇三四次,大概只有一次互动,说过几句话。我只好老实地告诉他,悦悦还是恨他,说爸爸的行为毁了他的童年,给他一生带来严重的不可治愈的伤害,他一辈子都不要原谅爸爸,而且要让John知道,让其承受相等的痛苦。
John说:“你明知道这不是事实,你有没有纠正他?有没有告诉他要停止这么想?“我迟疑着,不想说太多,只是说孩子的确是这样体验他的经历,于他来说,那些伤害都是真实的。
John冷酷地看着我说,“你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对吧?我一直说you are part of the problem,你就是导致这些问题的原因之一,你有很大责任的。你保持缄默就是帮凶。”
我也没有辩解,一如既往地安慰他孩子正经历青少年反叛期,经历了很多真实的困难,我们只能以耐心和爱等待。而原谅也许会在某天发生,或者永远等不到。他哼哼唧唧表示无奈和默认。
其实我当时好想对他大声说:“你有没有反省过为什么你的孩子会这么恨你,你的妻子要远离你?那是因为你有强大的气场,顽固的执念,那就是认为你所想所做的都是对的,合适的,而其他人提出的抗议都是荒谬的,错误的。然后我们提出异议反抗时你就愤怒大吼,我们就害怕逃避,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但是这些我都跟他说过了,也过了要挽救他,挽救我们的关系的阶段。再说什么也只能不断地造成伤害。于是我把这些都吞回去了,脑子里还一直在想他那句话,“You are part of the problem.“这让我 心里很不舒服的,害我昨晚又没有睡好。
那天化疗,顺便听金医生分析CT结果。John平时都只是当司机,把我送到车库为止。这次他破天荒要求和我一起见医生。结果却因为一点小事,跟小护士犟上了,我一边哄着他,一边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我跟着护士去量体重,还轻声向她道歉。回到诊室一量血压, 哇塞!高压160! 护士说那机器可能不准,用手量吧。我把思绪整理一下,深呼吸,放松,不再想他的愤怒和大吼,这次105.
简直是难以置信。我都不知道有多少次,多少时段,我的血压是在应对他的负面情绪下飙升的。而我已经不止一次见证当我能心情平复,把思绪放空时,血压能在分秒内下降。而这些都不是自己身体能辨别到,但又真实地影响到我们的健康的。那就是无形的压力。
幸福的时刻还是占多数的。比如今天三个孩子在一起焗批。悦悦特象他爸,很会指挥和分派任务。明明是他的主意要做批,但是他有些操作不会,紧张了,就叫扬扬帮他。帮他的意思是帮他完成了。可怜的扬扬其实很想和小安一起玩电脑游戏和画画的,但是她的善良使她翻个白眼后就卷起衣袖开始帮悦悦。花了几乎两个小时三个人合作了一个批。
有这三个宝贝就一切都好了。吐槽完毕。
(30)你并不孤单
2021年1月4日。我今天在网上见了肝脏科安医生。他说我的进展非常好! 关于消融,金医生担心我再化疗下去,肿块会变得太小,看不到,消融不了。
安医生说他不同意。他说再小,小到一,两毫米他都能看到,做到。现在是7毫米,比原来小了80%。他说因为我对治疗效果反应得非常好,so good,他建议我把最后三次化疗做完,然后再做消融。
2021年1月17日。又沉沦了一段日子,捱过了第十次化疗。还是那说不出来的心里难受,郁闷,和不安。用我们顺德话说,那叫“阉闷”。多贴切的一个词,象一刀一刀被阉割着,整不死你,活着却又那么无望。不是肉体上的难受,更多是脑子里难受,象在云雾山中迷失了,找不到通向光明的路。
跟金医生投诉了,不想再用那抗过敏药,我赖定了是那Benadryl,让我拆泵以后那么难受地挣扎了三四天。他说:“不对,那药最多在你身上停留五小时,当天就过了,不可能影响你几乎一周。”我说:“那其中一个化疗药你说做八到十次就可以的。我做了九次,能不能就停那个药,我就不用打抗过敏药?”
他说:“你现在是在赛场上比拼,最关键获胜的关头,你一直表现得这么出色,我们要全力拼下去,就最后三次化疗了。我不打算换药减量,这过敏药不可能是影响你的因素。”我再讲价:“那过敏药能不能先不打,等我说痒了再打?或者能不能打一半量?”
金医生斩钉截铁地说:“不行。我是医生,由我来决定诊治方案。”我剩下了最后的哀鸣:“可是,我好难受啊。。。。。。”金医生一只大手温暖地按住我的肩膀,使劲挤了两下:“这本来就是很不容易的。坚持一下,我亲爱的。”然后就走了。
于是我又昏睡了三天直至化疗泵被拆掉。那无名的难受又如期而至,如影随形跟了我三天。屋外一直阴雨,一夜疾风把路牌也连根拔起吹倒。心情比天气还糟糕。
除了勉强自己喝着咖啡,绿茶,苦瓜茶,冬瓜茶,还有白萝卜汤等液体去帮助身体排毒外,我还要哽咽下一两个简单餐维持一点能量。
阉闷是那么漫长,我没有兴趣,力气去做任何事情。不明智地提前安排了几个会议,包括和同事做年终绩效考核。难受着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支撑着微笑,但是连取消会议的动力和能力也找不到。于是托着头,支着脸颊,让嘴角上扬,把会开完。冬日还是继续漫长。。。。。。
只有两件我还能逼着自己做,以谋杀时间的事情了。那包括了在屋里漫无目的地缓步走动,一天里我能打转5000步,如困兽一般。
我一边缓步走,一边听着这首Michael Jackson的 You Are Not Alone, “你并不孤单”,一边摇动自己,想象自己安睡在妈妈怀中,享受她温暖的抚慰。每次听,我都一边想念着远方的亲友,一边带泪抚慰自己:“你并不孤单”。
另外一件事就是把瑜伽垫铺开,在豪雨或略放晴的玻璃门旁躺倒,听着悦悦推荐的动物森友会配乐,把身体翻动到一个舒适的位置,放平,放松。然后戴着丝凉的眼罩,把身体交给那缓慢的音乐,跟着那让我怀疑跳得有点太起劲的心起伏激荡。心跳的声音那么响,放平的全身还要随着它的怦然跳动扑腾。我无助地任由身体折腾着直至它找到那舒适点,然后就悬挂在那点上往下沉,我知道可以得到一点安宁和歇息了,因为我听到了自己的鼾声,然后在梦里偷笑。如此又谋杀了一个小时。
而我,并不孤单。陪着我睡的还有猫妈妈混混,和我们收养的白仔猫猫 White Boy. 它们随时随地能象只旧袜子一样柔软,放松地入睡,而且有不分昼夜,说睡就睡的能力,让我羡慕得牙痒痒的。我只愿能和它们交换,尽管它们只能活16~18年。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不管哪种姿势,白仔都一样睡之泰然。而精力充沛的混混妈妈,陪我睡过漫长的夜后,经常对我白天还不断躺倒的行为表示不解和无奈。偶尔还要横亘在楼梯中间以助我提神。
“就在前几天,我好象听到了你的哭泣;
呼唤着我回来,然后把我拥入你的怀里;
我能听到你的祈愿,我会肩承你的负担;
所以握着我的手吧,我们一起面对未来。
每天我都在自问自话,爱到底是如何离去的?
有一个微弱的声音萦绕在我身边,象是在说:
你并不孤单,因为有我在你身边;
就像你离我已很远,我其实还陪伴着你。
你并不孤单,有我在你身旁;
尽管我们分开很远,我永远与你同在,
你并不孤单。”
You are not alone.我一直哼着这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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