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峡谷之战
作者:白雪
爬了多年大峡谷,这回算是倒了霉运。一下谷就开始闹肚子,肠胃痉挛,里急后重,却寻厕艰难。一步步地爬到胜利在望,又被雨水淋成了落汤鸡。上到谷缘,冷风呼啸,魔鬼群起,无情地攻击着我本脆弱的肠胃。然而,神就住在我里面!
二零二四年十月十九日,北美女人娘子军团迎来爬大峡谷活动。二十二位姐妹一半走到Cedar Ridge或Skeleton Point即返回。另一半走南南,即从South Kaibab Trail下谷,经谷底Phantom Ranch,再从Bright Angel Trail回来。
走南南的又分不同时间段:五点四十下谷的;六点四十下谷的;七点下谷的,我是七点五十下谷的。
下谷前遇到了走Skeleton Point路线的两位姐妹,跟她们合影后,我便匆匆地去追赶南南的队伍。
小跑着下大峡谷,不像从前那么灵活了。右腿一个月前被查出有髋关节问题,并在十天前打了封闭针,走路来仍是僵硬的。感谢上帝!让我今天胳膊有力。其实,胳膊也不是每天都有力量,有时会疼痛或麻木。今天的登山杖也好使,不像去年在谷底,走着走着杖就断了。我今天两臂撑杖,如插双翼,缓冲了许多腿部关节的下冲压力。
曾穿越大峡谷多次的我,这次来前却没有了信心,担心会因腿疼在谷底上不来。昨夜在旅馆几乎无眠。作为组织者,除了担心自己,更担心雪大路滑,姐妹们下谷上缘是否安全。忧虑了半夜,只是平添许多皱纹。到了后半夜,我迫使自己放下负担,不停地求神祷告直到天明。
然而,魔鬼撒旦总是趁机捣乱。一大早起来,就有三个不顺利:手机没有充上电;慢锅里的面条是凉的,因电插线无故被拔;眼镜片无故掉了一片。再看前一天来大峡谷的路上,暴风雪骤起,车被堵了三个小时,害得二十多位姐妹在寒冷中等我。按照迷信,这些都暗示我此次行动出师不利。然而我相信,神一定会回应我的祷告。人不能克服的困难,神能让你克服!就这样,我的信心和魔鬼撒旦在大峡谷展开了一场大战!
魔鬼说:“等充电让你下谷晚!你吃温吞饭让细菌填满你的肚子!戴近视墨镜让你在悬崖看不清脚下的路!”我说:“创造天地的神会派天使来保护我!撒旦你滚吧!”
我下谷走了近一英里到达Ooh Aah Point,拍了照,随即感到肠胃不适,有上厕所的冲动。我知道,在半英里多的下一站Cedar Ridge有公厕。于是急忙往下冲,也顾不得路有水坑和高低不平带来的磕磕碰碰。
恰好厕所前没有人排队等待。我冲进去,闹了一通,至少两顿饭的营养和水分被倒腾出去了。我一周前也在闹肚子,刚刚好了一点,又来了。撒旦真是坏透了!
出了公厕,接着再往下走,看到了那条熟悉的山脊。山脊是红色的岩石质地,其宽窄只容下一条步道。走在上面,两侧峡谷尽收眼底。这时,朝阳喷射出千万条彩色的光线旋转在天空,美得令人眩晕。曾有远道而来的朋友说:走在这里,就像走上了红地毯,自豪感油然而生!
我拍了几张照片,继续沿着步道阶梯下行。我调整了登山杖,使双臂给出更到位的支撑力。然而右腿时而僵硬,时而酸痛或疲软,左腿不得不承担大部分压力。看看手表记录,才走了不到两英里。今天要走18英里(29公里)路程,爬4900英尺(约1500米)的高度。这路程在过去算不得什么,因为它比两缘穿越R2R,尤其是比双穿越R2R2R要容易的多。而我跟着先生已经走过四次双穿越了。
我的速度没有减慢,开始追上前面的登山者。今天的年轻人队伍很多,记得去年四月份下谷的时候,看到的中老年人居多。他们身背装着帐篷和睡袋的大包,缓慢地走向谷底的露营地。
我先是超过了一队青年男女,又是一队年轻人挡在前面。走在那队伍最后面的帅哥向前面喊道“Faster hiker, on your left!”(有更快的登山者,从左边超过!)于是队伍都闪到右侧给我让路。看着这帮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我边说“谢谢”,边觉得好笑。心说:我这腿脚不利落的中国老太太,还居然超过你们年轻人!
超过了几个队伍之后,我的双腿开始抽筋。右腿因使不上劲急得抽筋,左腿因用力太多累得抽筋。我就把两脚尖轮换着踩在阶梯横木杠上,脚跟着地,缓解抽筋。
快到Skeleton Point时,我感到浑身被冷风包围,肚子一阵阵下坠着疼。看看那些年轻人,都是穿的背心短裤,而我则穿着上三层下两层,外层竟是棉衣和绒裤。
过了Skeleton Point,又是一面山坡的“之”字路摆在面前。这一段山路被认为是最难爬上来的路段,也是登山者脱水和心脏病发作最多的地点。所以上边才叫死人骨头景点。
山坡走到一半,肠胃痉挛愈加剧烈,喝水后更疼。我开始向神祷告,“天父啊,缓解我的疼痛吧!”渐渐地,疼痛开始缓解,我又加快了脚步。边走边唱起了赞美上帝的歌曲。
大峡谷的这一地带属于(Sonoran Desert索诺拉)沙漠地带,我感觉非常燥热,内衣也浸了汗渍。于是脱掉了棉衣系在腰上。一阵山风吹来,肠胃又是一阵痉挛。
下了“之”字陡坡后,地势略有平缓。我在一转弯处超过了一队年轻人,正要快步和他们拉开距离,只见左手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位女士,跟她一对视,两人眼光都亮了,原来是自己人!
这位姐妹是出发前两天才加入爬大峡谷队伍的,名字我还叫不上来。她说跟几位姐妹走到了前面的休息站(Tipoff),觉得腿似灌了铅,又抽筋,所以就决定返回。我想起来了,她本来报名走路线四(到Skeleton Point即返回),昨晚临时改走南南,我没多加考虑就说可以。这是我的疏忽,因为走南南都必须事先通过测试。此刻我感谢她做出了明智决定。即便如此,她来回的行程也有十英里,要爬高三千多英尺,还要经历那个要命的“之”字陡坡,这对于初爬大峡谷者也是极具挑战的。我问她水还够吗,她说还有三瓶,够了。她告诉我,走南南的姐妹们都在前面,叶芳和淑娟已经走远。我俩合影留念,就分别赶路了。
里急后重催着我一路小跑。到了Tipoff休息站,先奔厕所。虽是肚子坠着疼,却排不出多少东西。站起来还是肚子疼。我走到休息亭子边,向人群扫视了一遍,没有看到自己人。于是继续下行。
到了一片更红的山坡路,已经可以近看谷底的科罗拉多河水了。路上的徒步者仍是稀稀拉拉不少。有的大人还带着十来岁的小孩子。我正准备加快脚步,忽见右手边两位女士眼熟。六目相对,三人都呼喊出来,又是自己人!她俩是从西雅图来的Hong姐妹和从盐湖城来的Wen姐妹。她们说,叶芳和淑娟二位姐妹早已走远,和她们同来的崇庆姐妹也走到了前面。
她俩见我走状匆忙,又知道我因眼镜的关系必须天黑前上谷,就劝我先走。我也没有客气,我必须快走。
一串之字路走到底,就进入小山洞,出洞便踏上黑色大铁桥。大桥横跨科罗拉多河,铁链和铁锁紧绑着大桥。望着脚下碧绿而浑浊的河水,我的肠胃也搅动起来。天呐,又要上厕所!可是厕所在一英里之外的幻影农场(phantom ranch)!
我跑到大桥尽头,四处寻找可以如厕之处。桥头石头下,不行!人看见还以为我身处危险,会来救我的。往前跑,路边左侧是大河,很多人在水里玩。当年我和先生走过这里,他因膝盖疼,把双膝跪在冰水里浸泡以求缓解,他该有多起刺痛啊。
看右边山,太陡,又长满了带刺的仙人掌,不能藏身如厕。再往前跑,左侧过了印第安遗址,在步道和河水之间有灌木丛,刚想抬腿迈进,眼前是一个小亭子,一对男女正坐在亭下享用美食。
如厕真难呀。我脑子里想起三十年前Zion的一位登山者,因胳膊卡在石缝中而被困七天,靠喝自己尿维持生命。最后用水果刀割断臂膀,走下连常人都下不来的悬崖,逃生获救。我憋成这样脑子里怎么想起这些事!
再往前跑,河边不远处貌似有新建筑物,定睛一看像是骡子圈。再沿着一条支流水道走,前面半英里就到phantom ranch了!可是我快憋不住了。
这条道人来人往,十分繁忙。迎面过来一队行人,领头人的帽子好面熟。定睛一看原来是小范,压后的是他太太黄晓明姐妹,队伍中间是丽萍等几位姐妹。他们都是北美女人走南南的。晓明告诉我崇庆姐妹就在小卖铺前休息。我说我赶紧去找她。
走了几步晓明又叫住我,问了什么我也没记住,因为肚子太闹人啦,我对她哼哈两声就走了。心里算计着,是先见崇庆,还是先上厕所呢。想着就已经hold不住了。恰好左边河边有深草,我跳进去就不顾一切了。经过观察判定,我认为几乎是在拉痢疾了。
走出草丛,没人注意到我。只是离水不远如厕我倍感内疚。
一会儿,我走到了崇庆休息的木桌旁。她喜出望外,嘘寒问暖。我捂着肚子说总想上厕所,没敢告诉她刚才钻草丛的事。
她问我,喝不喝电解质水?我说,不行。
她说,吃点月饼补充能量。我说,不行!
她说,这里还有榨菜。我连忙摆手说,更不行了!
我告诉她,我一路都在拉肚子,连喝水肚子都疼,只能喝点盐水了。我来时准备了些盐,装在小塑料袋放在背包里,可是找不见了呢。
她平静地说,等一下,就起身走到小卖铺窗口前。几分钟后,她把一瓶药和两小包食盐放在我的面前,说,这是止泻药,刚买的,你先用上,再喝些盐水。我拿起药瓶,见上面写着:anti-diarrhea(止泻药)。我简直惊呆了!问她,你怎么知道这里会卖止泻药?这里怎么会卖止泻药?她平静地回答,我是护士,看样子在谷底闹肚子的还不止你一个人。
天呐,我立即知道她是上帝派来了帮助我的,上帝派来了白衣天使!我的眼泪几乎流了出来我后来知道,Linda姐妹还和几位基督徒姐妹也在为我祷告。上帝聆听了大家的祷告。祂派来的崇庆姐妹是持有美国护士执照的,是正规医院的职业护士。
崇庆读了一下药瓶上说明书,告诉我,按瓶盖上的刻度喝下,晚上再喝这么多即可。她又问我怎么爬上去呢?我说,不知道,只有祷告了。人不能的,神能!
我们一起合了影。她给了我一片精装的擦手湿纸,又嘱咐了几句,就先走了。她一路为我担心,把我的情况告诉了其她姐妹。她还见到了一位ranger,告诉他谷底有一位女士脱水严重,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希望ranger可以帮助一下。
我这边却很乐观。高高兴兴地喝了药和盐水。包里背了很多好吃的。我吃了一个煮鸡蛋,又吃了半个能量棒。我把它们都咀嚼得很碎,易于消化。药还挺起作用,肚子没有那么疼了。大约休息了五十分钟,我开始上路。
正午十二点,太阳柔和地晒在身上,真想躺下多休息一会儿。可是必须启程了!我走到小卖铺窗口想要点盐,年轻的女孩给了我两小包。她热情和关心的眼神流入我心里,暖暖的。我又走到水龙头灌了两瓶水,就开始向bright angel进发。
谷底好热呀,身体不断出汗。走过了横跨科罗拉多河的白色大桥,内衣内裤就快湿透了。我不敢脱掉外衣,怕肚子疼卷土重来。我知道在大约一英里的前面有厕所,到那里可以就把里层湿衣脱掉。
心里是火热的,想追上前面的姐妹们。可是腿脚不争气地虚软起来,像是踩在棉花上。我赶紧从书包里掏出水来,一口气喝了一瓶。此时心里不慌是假的,但我知道主必与我同在。每次爬山之前我都祷告求神,我曾经在悬崖叠悬崖的四雄峰迷路38小时,神派救护队带我们回家;我曾经从悬崖跌下,神托住我,没有伤到一根骨头。我今天仍在不断地呼求、不停地歌唱赞美主。
主啊,用祢的大能托住我、托住我!
主啊,给我插上翅膀吧!
“主啊我感谢你!是你拣选了我!”
我唱起了小敏的歌,歌中有神的奇迹。小敏经历过神,我也经历过神。
“我的良人白而且红,超乎那万人之上。…良人属我,我属良人,我和良人永远同行!”
这时,仿佛有天使在助力,将我的脚步轻轻地托起。
科罗拉多河水静静地流淌,它要养育几个州的众生。河水明显变浅了。近年来淡水在减少,专家们说未来淡水会消失,人类只能蒸发海水来获取饮用水了。
这一英里多的沿河路,过去我很不喜欢。因为它先上后下,好不容易从河床爬上高地,又要下坡回到河面。此刻我接受了它,从容地走上走下。
到了河边厕所,又小闹了一下肚子不表。我脱掉了湿漉漉的里衣里裤塞进背包里,空身穿着棉衣和绒裤。这样冷暖正合适,只要在登顶之前气温不变冷就可以了。
正式的爬山开始了!我知道,前面有一口天井,爬上去之后就快到达Indian Garden了。可是,到天井的距离比我想象的要长,绕进一山谷,再绕进另一山谷,好久才到井底。我鼓足了劲往上爬,希望中途能遇见队友。前方有几位女性,从背影看像是亚洲人。我快步赶上她们,原来是印度人。我的队友们呢?她们真厉害呀,是不会这么快就让我赶上的。我必须赶上她们!
上了天井,感到口渴,掏出还剩的一瓶水,喝光。到Indian Garden就可以续水了。可是漫漫长路,遥遥不见Indian Garden的影子。经过一处丛林小道,忽听后面有人说话,是一对年轻人。男的说:“Ask her.”(问问她。)女的便问我该往哪边走。原来路径水多,有人踩出偏道。我说:“This way.”(这边走。)说完我顿时增加了自信。因为感觉头晕,还以为自己走路也不稳呢。被人问路,说明步伐还稳健,像个知道路的人吧。
到了Indian Garden,很多人扎堆儿在那里休息。我走到水龙头旁,却觉得腿脚发硬发颤。在卸下背包一刻,身子一歪差点儿摔倒,手赶紧扶住大石头站稳了。我用眼睛扫描了周围,没看见一个自己人,颇为沮丧。姐妹们看样子都拼命了,愣是不让俺追上啊。
灌了两瓶水,需要补充些能量。包里带的羊肉鸡肉能量棒都不敢吃,还有两个煮鸡蛋,必须吃一个。我连蛋皮都嚼碎咽了,增加点纤维吧。再翻书包,一小袋电解质掉了出来,这是早上叶芳姐妹给我的。我倒出三粒放到嘴里,又喝了一瓶水。看了手表和AllTrails,时间是2:25,走了6个多小时,共计12余英里,爬高1662英尺。
我清楚,前面还有4.5英里和3000多英尺的高度,且每1·5处就有续水站。前年和老公走这段路,每45分钟完成1.5英里。就用这个数据做标杆吧,上好“发条”,准备出发!走了几百码后,觉得眼前明亮了,沉重的双腿也轻了不少。我寻思,除了鸡蛋,应该是电解质的功效吧?叶芳的电解质豆好神奇呀,难不成这豆豆成全了她的飞毛腿?我必须再吃几粒!可是,书包翻遍了,也没找到那豆豆。是刚才没有装进书包,丢了?今天倒霉事真多,就再多一次吧!
腿又抽筋了,喝点水,再上“发条”。我不担心“发条”上紧了会断掉,因为有过更艰难的经历。三年前跟老公双穿越大峡谷,从南缘到北缘,上到supai tunnel续水站,水龙头却没有水。我的脚和腿都在抽筋,躺在石板上,腰背也开始抽筋,我们背包里连一滴水都没有了。无奈咬着牙爬起来再走。走1.5英里陡坡爬上北缘,欢迎我们的是凛冽的寒风,于是灌了水就赶快折头下谷。回爬南缘,上到skeleton point之前就再也走不动了,俺俩双双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此刻我还能走。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那个高高屹立的小亭子,这是三英里处续水休息站。
三英里续水站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路径一转弯,我看到两位女士坐在石头上歇息。她们打量着我,嘴里发出“哎、哎”的声音。原来Hong和Wen!她们刚才遇见崇庆,得知我在谷底严重脱水,还商量怎样找到ranger去搭救我呢。
我见到她们也十分惊诧。早上在黑大桥之前遇到的她们,一直以为她们在后面,还想着她们会不会追上来呢。她们说没有去phantom ranch,也没歇脚,一直走到这里。我感叹她们的坚强和毅力。
我后来了解到,Hong是博士毕业,做医疗研究工作的。Wen是有执照的会计师,在一家税务所工作。北美女人娘子军团个个都是精英啊,在大峡谷留下了英姿和足迹。
我建议合影留念,她俩愉快地答应,但不愿动弹起来摆姿势。我顺势靠着她们坐下,三人自拍。那一刻手机显示3:22分。
大家起身,脚步都是沉重的,怎样爬上去是唯一的念头。我说这一站我不加水了。Wen说她也不加了。我跟着她们,心情放松了,脚步也放缓了些,可是腿的僵硬颤抖及身体虚脱立即袭了上来。我意识到需要上紧“发条”,否则恐怕倒下。就对二位姐妹说,我先走一步,到前面去加水。她们赶紧说,你先走。
我加快了速度,盘算着到续水站喝些盐水并补充能量。可是1.5英里的路程很漫长,步履也愈加艰难。我开始感到背包的负担。为什么如此沉重?想一下,里面有:
一大堆衣服
一袋卤羊肉
一袋烧鸡肉
一个大苹果
能量棒和水果干
两个头灯和备用电池
急用时的通讯工具reach mini
塑料雨衣、水果刀等等
能扔掉什么呢?那个大苹果浮现在眼前。它是早上茉莉花姐妹给我的。正常情况下,爬山吃苹果是很爽的,我下山前也不知道会闹肚子。现在觉得它压身了,怎么没想到把它送给Hong和Wen呢?
这时,一帮年轻人蹦蹦哒哒地往前冲,人们纷纷让路。我猜他们没有下到谷底,只有那些看起来步履艰辛的人才是长途跋涉的。走长路的人常和速度差不多的人互相让路,一会儿你超过我,一会儿我超过你。
我咬着牙,一门心思低头赶路。忽然,靠石壁的一侧有水花四溅,原来是位年轻人在水龙头接水,因水压大水都喷出来了。这是1.5英里续水站啊,它没有台阶没有亭子,水龙头设在路边,顺手就可以接水。我心中大喜,放下书包,掏出空水瓶,把水压进瓶口接满,再去摸背包里那两小袋盐,却怎么也摸不到,只见大苹果咕噜一下掉了出来。鲜红的苹果极其诱人,不知怎么就送到了嘴边。我咬了一口,又香又甜!再咬一口,天呐,这是平生吃到的最好吃的苹果!我贪婪地吃了起来。忽然肚子抽搐地疼了一下,我赶紧停住口。剩下大半个苹果怎么办?实在不想放回包里,太重了。我想到了松鼠,今天见到的松鼠都是浅灰色的,但不失可爱。随手丢掉苹果等松鼠来吃,那肯定不行。我看看四周无人,把苹果塞进了一个大石缝,心里忐忑着,期盼松鼠快来把它吃掉。
这时有雨点滴落,天色变暗,路也更陡。我身体麻木,雨点打在背上也浑然不觉。我逼迫自己上紧“发条”,机械地前行。
前面有一位女士,听到我的脚步声停下来让路。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脱口喊出“崇庆!”崇庆张着嘴巴,呆了片刻说,“你怎么会…?”
重逢万分惊喜。在谷底她帮我买了止泻药,并嘱咐我服下。离开我后,她一直放心不下,把我的情况告诉了所遇到的队友们。凭着职业护士的经验,她认为任何危险都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她想着怎样找到ranger去搭救我。后来她在回忆文里说道,“千万不要低估精神的力量。”
崇庆的帮助与呵护,让我潜意识里对她产生了依赖。我向她说了吃苹果肚子疼的事。这时,峡谷里弥漫着云雾,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身上。崇庆早已换上了防雨外套,她问我怎么不换衣服,我把手伸进背包,没有掏雨衣,而是掏出先前穿在里面的一件单衣,套在了棉衣外面。小套大,也不防雨。雨水淅淅沥沥地渗进棉衣,我浑然不觉。
崇庆见我用嘴巴大口喘气,就说,试着用鼻子吸气嘴呼气,会省力气。我试着做了,果然奏效,我加快了脚步。
步道转弯,依山划出一个大大的弧形。我看不到弧的那一头,走几步就问崇庆,前面是从哪转弯上去,你看到了吗?崇庆总是耐心地把手指向前方,“你看,就在那!”
终于走到了第一道拱门,我心一阵兴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我说,“崇庆,快!还有不到一英里了!”雨越下越大,打到衣服上,我浑然不觉。
力气即将用尽,又出现一道拱门,我说,“崇庆,快!还有两层阶梯就登顶了!”我快步上去,在光明天使的第一个石板前停下,从包里掏出手机。说,“崇庆,快!站在这里照相!”一位从后面上来的年轻人帮我们拍下了这一刻。狼狈、真实、胜利的一刻!
崇庆首次爬大峡谷,用十个半小时完成南南穿越,成绩相当不错。我是穿越“老兵”,带着病体用九小时二十五分钟完成南南穿越,见证了上帝在人身上的作为。
刚踏上南缘,就看见小范黄晓明夫妇带领的分队走过来了,他们也是刚才上来的。几位新队员为初次穿越南南成功感到由衷的喜悦和自豪。大家合影留念。Hong和Wen,还有Audrey,也在六点之前登顶。叶芳淑娟二位姐妹打破或创造了个人记录,此刻已经在回家的路上。路线三、四的姐妹都发来信息,说爬大峡谷圆满成功。这是巨大的胜利。哈利路亚!感谢赞美主!
后记
登顶后雨大风寒,湿棉衣带着冰水直侵胃腹。在我和崇庆接Hong和Wen回旅馆的途中,我开呕吐和腹泻,夜里愈加严重,直到把苦胆黄水吐尽。我半夜三点发信息给崇庆,请求她们送我回家。天亮崇庆敲门,帮把我东西装上车,然后开车送我。Hong和Wen开车在后面护航。
我上下嘴唇粘到了一起,且滴水不进。崇庆说是极度缺水,到家后必须直接去医院吊生理盐水。(我都照做了。)
不管身体怎样难受,崇庆和我还是一路交谈,相互了解。她说,是上帝给了我们沟通的机会。她说爬大峡谷增加了自信心。又说,人就像爬大峡谷,有上有下,累了也要咬牙坚持。人不能在一段路上逗留的太久,因为前面还有更好的风景等着你。
感谢天父派来崇庆、Hong和Wen一路帮我。她们是天使,愿天父保佑她们!愿上帝保佑北美女人!
(全文完)
作者白雪的另一篇大峡谷游记:大峡谷奇缘